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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過湖入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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約定的時辰過了,薛煊回了客棧,果然客棧修整的大不同。自然是比不上寶月樓,在薛煊眼裏更談不上雅致,可是觸目可及幹凈光亮可鑒人,就連掌櫃和跑堂穿著的,也換了一身幹凈時新衣裳。

約莫二十餘個農戶候在客棧外,備著薛煊不滿時刻再補救。

薛煊點頭,掌櫃如釋重負,綻出笑來請薛煊並周澄入內。

次日一早,薛煊同周澄前往玄武湖黃冊庫。

黃冊庫是填了玄武湖湖心所造。為著機密,周邊築著高高的墻同藩籬,阻隔了向內好奇張望的視線。高墻上有兩人寬,可供兵士行走瞭望,守墻的兵士也頗多。

高墻上留出兩道門來,薛煊亮了麒麟符,同周澄進了黃冊庫外墻。

入了內,一眼望過去,萬畝水光天光交相輝映,一條紅色如火龍般自天上游下,直直闖入湖中,化作滿湖奪目的朝陽紅。玄武湖煙波浩渺,唯餘湖心一點黃冊庫。黃冊庫外並未架橋,是在岸邊設置了碼頭。此刻並沒有船,也無擺渡的渡夫,因黃冊庫只每月的朔望日巳時通船。

薛煊同周澄來的正是望日,只是尚早,還未到通船時分。

薛煊沿著湖岸看了看周遭,不久便見湖心黃冊庫處緩緩駕出一葉小船。那小船由遠及近,船上有三人——出來了黃冊庫官員總數上一半的人。

黃冊庫至關重要,聖上親自為黃冊庫選址,又親自規劃了構造及官員設置、官員薪資來源。

黃冊庫官員核定編制七人,眼下總領者為都給事中楊繼聖,五品官員。因黃冊庫建造的已然機密了,所以官員設置也少。庫內平日裏晾曬、翻修乃至夥食等,或是雇傭人,或是由相對應的戶籍服徭役。

玄武湖把守嚴格,常年不見生人蹤跡。除了發餉時楊繼聖外出各衙門討薪缺他這一人,年初至歲尾都是他們七人值守。因而此刻船上三人也正奇怪——居然有活人進了玄武湖。

小船上當頭一人正是楊繼聖,劃船的是翰林院編修曹全同工部員外滕安。

薛煊望著小船,低聲道:“周同塵,黃冊庫各部官員皆有,你知道為何麽?”

周澄道:“不知。”

薛煊道:“這緣故自設立之初便存下了。”

黃冊庫官員只有七人。聖上因起身貧寒,素日節儉務實,設了黃冊庫的官員編制,卻未曾給黃冊庫官員設置俸祿,他們的俸祿要往其他部獲取。翰林院供給其紙筆,戶部供給俸祿,工部供給修繕徭役等等。

楊繼聖這個都給事中,因而又被下屬稱作“都給銀中。”

楊繼聖官服單薄,舉止中可見氣度與才氣。從船上下來,見了薛煊和周澄二人,略一打量,向薛煊行禮道:“不知大人姓名,至玄武湖有何公幹。”

薛煊道:“都指揮使司薛煊,查閱往年黃冊。”

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薛玄玉!曹全同滕安已經擺好了往船上請的姿勢,只是等著楊繼聖發話。楊繼聖卻未見絲毫的激動或是懷疑,平靜道:“薛大人盛名,下官久仰。然黃冊庫國之重地,無詔不得擅入。”

聽了這話,曹全瞧了瞧冷冰冰玄武湖水,又私下裏度量度量他家大人水性,生怕薛煊怒起將人順手扔了。而且更重要的是,就算是被扔進水裏泡著,他家大人都不會松口一分一毫。

但出乎他意料,薛玄玉居然笑了笑,平心靜氣道:“昔日曾聽聞,黃冊乃一國之根本,守之不避清貧。薛煊已然領過了諭旨。”

曹全放下心來。

這話說得全然不似傳聞中的薛玄玉做派。雖然冷硬,卻仍舊守禮。更何況聽了這話,曹全心知,薛煊分明記得住楊繼聖請願守黃冊庫時所說的話。

當時他家大人講的是,“黃冊,一國之根本,茲事體大,雖固清貧,雖於仕途無補,我願守之,鞠躬盡瘁,夕死無憾”。雖然短時間分不清是薛煊揶揄還是尊重,但是他帶聖上旨意前來,可見是更按規矩辦事的。

楊繼聖接了聖旨,請了薛煊上船。他三人本是外出采購下月米面的,現下也不好再外出。眾人跟隨薛煊一同過湖,登了黃冊庫碼頭,到了黃冊庫庫房前一片開闊所在。

黃冊庫沒有待客的廳,素日裏楊繼聖等人要麽忙於黃冊庫事務,要麽晚間安歇在自己值房。因此薛煊上了碼頭,竟然也沒人向他奉茶。

晚秋已然冷了,曹全卻擦擦汗,望了望背脊挺直的楊大人,又望了望同樣一言不發的薛大人,陪著小心開口道:“薛大人,黃冊庫禁火,廚房在主庫西南角,遠遠有段距離。我這便劃船過去,為大人取茶水來。”

說罷轉身便走,滕安也同樣離開,去請黃冊庫其他四人來見。

薛煊制止,道:“不必。來此為調閱黃冊卷,一應招待全免。白日過湖,晚間離湖。其餘事項,不需麻煩。”

曹全道:“這……”他沒有辦法,同滕安一道望向楊繼聖。

湖上微微秋風,楊繼聖官袍微動。他泰然自若拱手道:“既如此,薛大人請便。”

眼看的薛煊同周澄真的自便了,曹全道:“這可行嗎?”

滕安也同樣懷疑,低聲道:“傳說薛煊無事還要挑出事來,是個極難伺候的主。這般怠慢,是否不妥?”

楊繼聖負手不語,望著薛煊背影,不知在思索什麽。

玄武湖水中水草微微搖動。在更深一些的基底處,支撐著玄武湖深埋水底的黑磚石旁,有如同水草般的模糊不清的物事,像是有生命般竄來游去。

許久後楊繼聖微笑道:“黃冊庫清貧,薛大人定然知曉,不會責怪。走罷,今日綿索定要采購些結實的。彭來縣新甸鄉十一都的黃冊得重新串一串了。”

楊繼聖等人過湖離庫的同時,薛煊並沒有即刻進去黃冊庫,而是與周澄一同打量這處所在。

黃冊庫庫房現有數十庫之多,日後隨著逐年造冊,黃冊卷增多,想必還會不斷擴建。庫房外有一處十分開闊的晾曬平臺,便是方才薛煊與楊繼聖交談所站之處。平臺上用磚頭堆成一個一個的小墩子,墩子間相隔約四步遠。墩子上架著鐵棍,用來晾曬黃冊。墩子建的樸實無華,卻極價廉實用。

為了晾曬,庫房的朝向也不同於平常住宅,均是東西朝向的。庫房內為了通風防潮,房壁上開了極大的窗扇。一眼望上去,黃冊庫是極有特色的地方。

薛周二人腳下是填了湖建造的庫房,遠處則是被高高庫墻圍起。

薛煊低聲道:“按著慧椿度牒與戶帖記載去瞧瞧。”

周澄道:“好。”

慧椿是大名府大名縣五鹿鄉七都甲字圖人,黃冊庫卷冊擺放也正是按著“府縣鄉都圖”的行政設置擺放。

庫房內為了放火鋪了沙子,沙子上覆著木板。薛煊同周澄踩著木板,按照設置尋找慧椿所在圖的黃冊卷。

木板踩上去發出吱吱的輕微細響,同時庫房內彌漫著為了防蟲而熏的某種香味,略有些辛辣。

黃冊擺放的清楚,薛煊順利的從架閣上尋到了甲字圖的黃冊,將其小心取下,打開翻看。

這是最早興建黃冊庫,撰寫黃冊卷時所造的,宏武元年的黃冊卷。它有數年之久了,卻仍然保存極好。卷頭以綿索串起,紙張未曾泛黃。上面記載著元年時慧椿家人境況。

慧椿俗家姓名譚春,宏武元年時家中有父母,只譚春一子。略有薄田幾畝,房屋幾間。這是普普通通農戶常見的冊子,與度牒及戶帖記載均相同,並沒有什麽異狀。

薛煊心內疑惑,隨手遞與周澄。又依次取出了宏武三年、五年及去歲的黃冊卷來,一一仔細看了。

黃冊卷載,宏武四年譚春父病逝,母被生計所累並傷心過度,也去世了。按著《宏武律》,譚春家便是絕戶。絕戶免賦稅徭役,可出家。因而譚春南下來到金陵國都,宏武五年剃度出家,其時原華光寺方丈賜其法號慧椿。

這其中哪裏一定有異。

大名府早在漢唐便已經設府,慧椿不論說官話還是方言,絕不可能唱得出墳寺寺主趙青隱所說的“怪異的強調和曲詞”。而這黃冊卷……

薛煊站在庫房兩大架閣之中,細細的打量端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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